涪江之上 藏在新舊電站里的光陰故事
2025-02-18 06:28:26 來源： 重慶日報
日前，首批川渝合作重大項目和成渝地區(qū)雙城經濟圈建設的標桿示范項目——雙江航電樞紐工程首臺機組在潼南成功并網發(fā)電。雙江航電樞紐工程建成投用后，每年可提供清潔能源1.85億度，船閘年通過能力為936萬噸，將進一步暢通涪江“黃金水道”，為重慶及四川沿江地區(qū)社會經濟高質量發(fā)展注入新動力。
雙江航電樞紐工程的投用，也宣告著距其咫尺之遙的潼南三塊石電站，徹底完成了歷史使命，從此時光清淺、歲月靜好。
建成于1979年的潼南三塊石電站，讓潼南實現了城鄉(xiāng)全面通電，從缺電縣一躍成為余電縣，并開始向外送電，在潼南乃至周邊區(qū)域的經濟社會發(fā)展歷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。
涪江之上，雙江航電樞紐工程和三塊石電站新舊兩座水利工程，仿佛兩個時代互相守望。近日，重慶日報記者走進潼南，深度挖掘兩座電站背后更迭與傳承、歷史與今天的故事。
歷經波折 三塊石電站終上馬
時間回到1976年6月18日。
當天，中共潼南縣委第三屆五次全委會召開，會議主題是討論修建水電站事宜。
會中，時任潼南縣委書記何紹興倏地站了起來，有力地揮動手臂，指著會議室昏黃如豆的燈光，大聲說道：“同志們，請看呀！這就是我們縣委機關的電燈，這和煤油燈有啥區(qū)別！在城鎮(zhèn)，在農村，在廣大的老百姓那里，比這里還好嗎？在工廠，在企業(yè)，在一間間車間里，比這里還好嗎？如何改善生活？如何提高生產？如何抵抗災害……大家說，我們的電站，要不要修呀？”
“要！”會場響起炸裂般的呼聲，爆發(fā)經久不息的掌聲……
“樓上樓下，電燈電話……那時我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電。”今年81歲的蘇應光曾任職潼南水電廠黨委書記，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。
20世紀50年代初，潼南建起了第一座火電廠，縣城亮起了第一盞電燈。但煤氣發(fā)電容量不大，盡管潼南之后又建了幾座小水電站，但依然不能滿足縣城居民的用電需求，廣大鄉(xiāng)村基本仍處于油燈時代。
因為缺電，當時修建的很多水利設施、提灌站等也無法正常使用；而在水澇之年，穿境而過的涪江和瓊江肆虐，許多農作物顆粒無收。
涪江綿延700余公里，是流經潼南最大的河流。奔騰不息的水流里，蘊藏著巨大的電能。
潼南縣委于1963年10月首次向當時的四川省水利廳報送了在涪江上興建引水式電站的規(guī)劃報告，并于1966年決定建設“三塊石電站”。
“當年8月份組建指揮部，隨即在各鄉(xiāng)調石工1000余人，采石備料?！彪m已是耄耋之年，蘇應光對當時的情形卻記憶深刻，“1967年四川省通知電站項目下馬，后來三塊石電站全面停工?！?/p>
1975年底，潼南百廢待興，現代化農業(yè)、工業(yè)建設能源需求更加旺盛，電力供需矛盾異常突出。
1976年6月，中共潼南縣委三屆五次全委會作出了《關于加速三塊石電站建設的決定》，提出“自己動手、全民辦電、土法上馬、自籌資金、國家補助、國社合辦修三塊石電站”，1977年2月正式獲批。
人定勝天 6萬人肩挑背扛終建成
“當時四川省水利廳專家組現場勘察，決定采用筑攔河滾水大壩、混合式長引水渠方案?！碧K應光告訴重慶日報記者，具體來說就是在涪江畔的桂林壩三塊石處筑滾水大壩，攔截涪江，引水流入15公里多長的運河，至蓮花寺處建電站發(fā)電。
建設方案確定，潼南就立即組織設計、施工。
“那時窮啊，哪里請得起專業(yè)設計單位、專業(yè)施工隊伍呢？”何紹興把全縣會點技術的人都召集起來，測量、規(guī)劃、設計、質檢……
建電站就得建大壩，建大壩就得裝閘門。當時，最近的閘門生產廠在四川省夾江縣。
“一是沒錢購買，二是一道閘門重達20多噸，即使有錢買也運不回來。那就自己設計，自己制造吧。”2月16日，潼南城區(qū)，蘇應光家中，老人翻閱著當年的記事本，緩緩講述，“鄧師傅接下了建閘門的活路，可見所未見、聞所未聞，怎么設計？怎么制造？”
于是，鄧師傅背著裝有鉛筆、直尺、圓規(guī)、紙張等鼓鼓的包囊，日夜兼程，奔赴300里外的夾江。學成歸來后，他在簡陋的工棚里，一遍遍設計、推翻、重來，圖紙堆得比人還高，終于給涪江裝上了“門”。
后來，人們都叫鄧師傅為“鄧閘門”，他的本名反而沒人記得了。
在“鄧閘門”研究給涪江裝“門”時，6萬多潼南兒女風餐露宿、夜以繼日地開挖運河、修筑大壩。
那時，沒有大型機械，為事半功倍、以一當十，無數的“鄧閘門”出現了，他們紛紛自行設計“土辦法”：鋪設輕便軌道，“土火車”便捷地運送挖填的土石方；憑借落差，“水推沙”法將工場內泥沙拋入水中，被快捷地帶走；發(fā)明“竹籠法”，編制長長的竹籠，裝滿石塊拋入涪江截流斷面，攔堵激流的江水，大壩順利合龍；沒錢買壓路機，“水泥碾磙”法用水泥鋼筋澆筑10多噸重的大碾磙子，碾壓夯實大堤……
全縣的壯勞力都在涪江畔集結，按照軍隊建制，以縣以下的區(qū)為團，以區(qū)以下的公社為營，以公社以下的大隊為連，以大隊以下的生產隊為排，組建了10個團、56個營、563個連、3643個排。
在夯筑河堤時，100多人緊攥手臂粗的纖繩，喊著嘹亮悠長的號子，拉動10多噸重的水泥鋼筋大碾磙子，轟隆隆地滾挪碾壓。
在大戰(zhàn)“豬拱塘”時，雙江團千余人，打著赤腳，冒著寒霜，在1米多深的淤泥里，一瓢一瓢地舀干2萬多立方米的深坑積水，并從2里之外挑來3萬多立方米的鵝卵石鎮(zhèn)填。
在會戰(zhàn)“長嶺崗”時，柏梓團、塘壩團、復興團、城關團數千人，揮動鏨子，扳動鋼釬，掄動大錘，一點一點地掘，一寸一寸地錘，苦戰(zhàn)一個冬春，開鑿20余米深、30多米寬的石槽……
1979年9月15日，三塊石電站第一臺機組發(fā)電；1981年3月，第二臺機組發(fā)電；1985年11月，第三臺、第四臺機組發(fā)電……三塊石電站年發(fā)電量達到1875萬千瓦時，讓潼南從缺電縣一躍成為余電縣。
電量節(jié)余 “賣電縣長”四處賣電忙
當時全潼南用電量只需1000多萬千瓦時，多出的電怎么辦？蘇應光剝開一顆橘子，思緒卻依舊在往事里飄蕩，“當時潼南周邊的遂寧、蓬溪、大足、合川等地用電都比較緊張，時任潼南縣縣長李仁守就想著能不能把電賣出去?！?/p>
要把電“賣”出去、輸送到周邊，就必須經過變電站。李仁守多方打聽，得知周邊地區(qū)僅有銅梁建有一座變電站。
“當時一千瓦時電價格僅有三分五厘，經過協(xié)商，銅梁變電站以每千瓦時電提成兩厘的費用幫我們把電輸出去?！碧K應光記得，在此后幾年時間里，李仁守奔走于潼南周邊地區(qū)協(xié)商賣電，他也由此被許多人稱為“賣電縣長”。
蘇應光至今保存完好的記事本上，詳細記錄著1981年至2012年期間，三塊石電站的“賣電”情況：總計“賣電”四億多千瓦時，收入接近2000萬元；電力先后“賣”往周邊的銅梁、蓬溪、遂寧、合川、大足等地。
這些從三塊石電站源源不斷輸出的電力，不僅奠定了潼南的工業(yè)基礎，也促進了潼南及周邊地區(qū)經濟社會的快速發(fā)展。
統(tǒng)計數據顯示，因電力充足，僅在1980年潼南就新建了二輕企業(yè)第二繅絲廠、軸承廠、閥門廠、印刷廠、翠屏成衣廠等，全縣城鎮(zhèn)集體工業(yè)企業(yè)發(fā)展到41個，其中二輕企業(yè)12個，全縣固定職工1591人，固定資產原值4711萬元，流動資產5906萬元，年工業(yè)總產值達1005萬元。
“三塊石電站還奠定了潼南‘西部綠色菜都’的發(fā)展基礎?！变蠀^(qū)地方史研究會會長楊昌慶介紹，潼南是傳統(tǒng)農業(yè)大縣，沿涪江兩岸自然形成的沖積平原是農業(yè)發(fā)展的主戰(zhàn)場，但在旱澇交織的時期，十年九災，涪江沿岸多為不適宜耕作的沼澤地。運河開鑿、電站建設筑成了千里涪江第一壩，奔騰的涪江被馴服，花園濠、楊柳濠等長期用來泄洪的水淹地變成了沃土良田，整個涪江邊的桂林壩、新林壩成為今天重慶面積最大的無公害蔬菜基地，主要供應重慶中心城區(qū)和成都及周邊地區(qū)。
“以前這里是水淹地，現在是土質肥沃、土壤富硒的蔬菜基地，種出來的蘿卜個頭大，又水靈?！变蠀^(qū)桂林街道雙壩社區(qū)居民劉世平是當地的蔬菜種植大戶，“一般早上6點鐘開始摘，12點鐘左右新鮮蔬菜就能到重慶、成都的菜市場了?！?/p>
新舊更替 進一步升級涪江“黃金水道”
2018年，潼南航電樞紐建成，涪江潼南城區(qū)段水位被抬升，三塊石電站由此失去水位落差，喪失發(fā)電功能。
涪江之畔，三塊石電站在走過近40年的崢嶸歲月，聽過無數次晨鐘暮鼓，伴過一季季潮起潮落后，從容地退出歷史舞臺。
前不久，就在三塊石電站下游500余米處，首批川渝合作重大項目和成渝地區(qū)雙城經濟圈建設的標桿示范項目——雙江航電樞紐工程首臺機組成功并網發(fā)電。
“雙江航電樞紐是重慶境內涪江段最后一道梯級，是一座以航運為主，兼顧發(fā)電、河道生態(tài)修復等綜合利用效益的航電樞紐工程。”潼南區(qū)委黨校副校長王開富介紹，雙江航電樞紐工程首臺機組成功并網發(fā)電，將源源不斷的電能輸送至電網，不僅確保了周邊地區(qū)居民日常生活與工業(yè)生產用電的穩(wěn)定可靠，也為毗鄰地區(qū)的新能源建設提供了有力支撐。
涪江源于四川松潘，流經四川綿陽、遂寧等多個市縣，最終在重慶合川區(qū)匯入嘉陵江，沿江沿線經濟繁榮、人口密集。然而，受限于狹窄的航道和較淺的水位，涪江長久以來都未能充分發(fā)揮其作為“黃金水道”的潛能。
雙江航電樞紐工程建成投用后，每年可提供清潔能源1.85億度，船閘年通過能力為936萬噸，將形成四川綿陽至重慶合川渭沱、總長370公里的涪江“水上高速”，對于提升嘉陵江干支流通達能力、進一步推動成渝地區(qū)交通互聯(lián)互通、推進涪江沿線地區(qū)對外開放和高質量發(fā)展具有重要意義。由此，潼南也將成為成渝中部毗鄰區(qū)域重要的港口城市。
不僅如此，雙江航電樞紐工程上接四川省遂寧市三星航電樞紐，下連潼南航電樞紐，兼具航運、生態(tài)修復、水資源開發(fā)、防洪灌溉、發(fā)電等綜合效益，將進一步暢通涪江“黃金水道”，實現涪江從區(qū)間季節(jié)性通航到高等級全流域通航的重大跨越，為重慶及四川沿江地區(qū)社會經濟高質量發(fā)展注入新動力。
新重慶-重慶日報首席記者 陳維燈
責任編輯：陳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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