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鳴家】李立峰：哭著也要吃完的折耳根——以夢為馬
2020-12-20 07:00:00 聽新聞
戰(zhàn)疫期間，四川志愿者上山挖了三噸折耳根，千里迢迢馳援湖北，一時上了熱搜。關(guān)鍵詞是——你們武漢的，哭著也要給我吃完。
隔著屏幕，我都能感覺到很多人要笑出眼淚?？拗?，顯然不單單是對援助者的感恩，還有一種無法言傳的復(fù)雜情愫。
很多人肯定很好奇，這至于嗎？折耳根，到底是什么東東？
折耳根是健胃消食、清熱解毒的良藥，具抗病毒、提高機(jī)體免疫力等作用?？拗步o我吃完，是一種深切的關(guān)愛——再難吃，也要吃下去，只有身體好才能戰(zhàn)勝病魔。四川人民的關(guān)愛和四川人民的性格一樣直白。
記得當(dāng)年初來重慶，第一頓飯就邂逅了涼拌折耳根。之前從未吃過。
第一眼看上去，紫紅色的葉片，長成了心形，煞是好看。顏色鮮艷亮麗，葉片反射著光，透著一股子桀驁不馴。一看就是一種野菜，生命力頑強(qiáng)。
同鄉(xiāng)告訴我，它學(xué)名魚腥草，是一款中藥，亦是一款美食。生拌折耳根，澆上調(diào)料和小米辣，非常好吃，成為西南地區(qū)春夏之交的一道人間美味。在他的一再力薦下，我猶豫再三，還是夾了一片葉子，丟進(jìn)嘴中。只一口，一秒鐘不到，舌頭和牙齒便同時停止了運(yùn)動，五臟六腑都警惕了起來。
“這是何方來客？！”我仿佛能聽到胃大喝一聲。我面帶微笑，咽了下去。自此，再也不敢招惹。當(dāng)時，我心中就暗暗驚訝：這么奇怪的東西，和我一樣家鄉(xiāng)胃的同鄉(xiāng)，僅僅早來重慶一年，怎么會覺得好吃呢？
我想起到河南鄭州上大學(xué)的時候，突然知道人間還有這么多名目繁多的面食。作為南方人，我以為天下人都以米為主食，面食不過是點(diǎn)心罷了。沒想到北方，面食不僅是主食，連菜都省了。其中，有一款早餐，擺在最顯眼的位置。每天早上，也都是人頭攢動。它也有一個奇怪的名字——胡辣湯。
那時候，沒有好心人向我推薦。我觀察了足足一個月之久，依然不識其味，不敢輕舉妄動。因?yàn)?，胃早已?jīng)適應(yīng)了包子稀飯、豆?jié){油條、雞蛋灌餅。我想象不出，其貌不揚(yáng)的胡辣湯有什么好？但胡辣湯與其他早餐擺在一起，顯然更受歡迎。終于有一天，我要了一碗。吃第一口，感覺怎么這個樣？說不上難吃，亦難說好吃。不忍浪費(fèi)，慢慢吃完，竟覺得有些回味。當(dāng)胃接納了胡辣湯之后，從此，它就常駐不走了，日益成為主角。
對胡辣湯的懷戀，是很多中原人的鄉(xiāng)愁。正如折耳根，是整個西南人的鄉(xiāng)愁。
八九年前的時候，我曾到武隆土地鄉(xiāng)扶貧，在鄉(xiāng)下待了一周。那是一個四月，雨水豐沛，萬物生長。漫山遍野，隨處可見折耳根。我才第一次見到，折耳根生長的樣子。
每天三餐，形影不離。從折耳根，到香椿，到一種忘記名字的樹芽。山中地少，蔬菜也少，野菜觸手可及，遍地都是。
那次下鄉(xiāng)，主要任務(wù)是考察旅游資源，幫助當(dāng)?shù)馗懵糜畏鲐?。一周的時間，我和同事冒著傾盆大雨，走遍土地鄉(xiāng)的山山水水，上高山，下溶洞，過峽谷，進(jìn)苗寨，實(shí)地考察了所有有潛力開發(fā)的地方。離開之后，我再也沒有到過土地鄉(xiāng)。如今，犀牛寨已經(jīng)成為游客打卡的網(wǎng)紅景點(diǎn)。
也就是那一段時間，每天與折耳根耳鬢廝磨，竟然就被胃接受了。從此，它成為一個家庭成員，正式登堂入胃。
作為一枚吃貨，對美食的好感與生自來。在去貴州之前，對貴州菜就早有耳聞，心向往之。
如果說重慶菜是麻辣，四川菜是香辣，湖南菜是干辣，貴州菜就是酸辣。酸辣是什么滋味呢？從它最有名的酸湯魚就足窺一斑。魚不足道也，在酸湯魚的佐料里，就有切成丁的折耳根。而大名鼎鼎的絲娃娃，折耳根亦是其中的一款。
貴州菜中，絲娃娃是我們的最愛。不僅在于它林林總總，十幾個小碟，五顏六色，令人食欲大增，還在于它都可以用來卷餅，這可是北方人的最愛。在北方待得久了，我已經(jīng)改造成了一個北方胃。如此，絲娃娃正好南北通吃。與重慶吃折耳根的葉不同，貴州人吃的是折耳根的根。我覺得，真正能把根吃下去，一定是超級的重口味，真正的粗纖維，美食界的“戰(zhàn)斗機(jī)”。
行文至此，你大致能夠理解，吃慣了芝麻醬配熱干面的武漢人，為何要哭著吃下折耳根了。
人家穿山越嶺，千里上門，不過是把山間的風(fēng)，林下的雨，還有一顆顆滾燙的心，送上了門??！不管這味道多怪，多刺激，也要咽下去。
再說，三噸的折耳根，得需要多少人，爬多少坡，彎多少次腰，刨多少噸土?。〉眯枰嗌賯€日子，才尋覓得到，采摘得完，整理得齊??？
這哪是正正宗宗的野菜啊，這是四川人把整個心、整個城，都給你們送來了呀！
回顧與折耳根的緣分，無非是想說明，我們都有著驚人的適應(yīng)力。從一開始的難以下咽，到如今視若珍寶，僅僅是數(shù)月、數(shù)年的時光。
真正適應(yīng)一個地方，往往是從胃開始的。胃安了，心就安了，異鄉(xiāng)就是故鄉(xiāng)。當(dāng)離開一個地方，最懷念的，也往往是一款美食。
胃是有記憶的。這種記憶，更醇厚，更綿長，更具人間煙火。
原來，我們這一世的行走，都不過是為了品嘗人間百味。
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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